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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雨村，是《红楼梦》中第二位出场人物，整部书中出现次数虽不多，却也并不影响我们循着他的足迹，探求他是如何从一介“穷儒”“成长”为一个官场老手的。
葫芦庙旁乡宦甄士隐，对寄居在庙内家业父母已尽的穷儒贾雨村“每有意帮助周济，只是没甚机会”。雨村只在庙中安身，每日以卖字为生，以图进京求取功名，再整基业。甄士隐也就常与他交往。
这贾雨村虽已落魄到“褴褛”，且须要“卖字为生”，但甄家丫鬟娇杏眼中看到的贾雨村却也长得“剑眉星眼，直鼻权腮”，他自己随口所占五言律中首句也是“未卜三生愿”。这些都说明贾雨村“必非久困之人”。  终于，在他高吟“玉在匵中求善价，钗于奁内待时飞”和“天上一轮才捧出，人间万姓仰头看”之后，赢得甄士隐的大力赞赏，顺利获取馈赠，只略谢一声便不辞而别进京赶考去了。虽然，此刻我们已隐隐感觉到这个贾雨村似乎有点不近人情，但也许可以归结为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吧。然而，更为强烈的感觉却是此书生心意笃定志存高远。
毫无疑问，此去必中，“会了进士，选入外班。”我们再次见到他是在“升了本州知府”时，顺道在“本州”地面寻找当年恩人甄士隐意欲“报恩”。只可惜甄家已遭变故，女儿英莲走失，甄士隐出家了，甄家娘子借住在娘家封府。雨村许诺要帮她找到女儿，但实在的收获却是娶到了自己早已看中的甄家丫鬟娇杏。当然“外谢了甄家娘子许多物事”。此刻我们好像又感到此君是个知恩图报之人，和甄家娘子一起傻乎乎地翘首企盼有一日英莲回家，母女团聚。
不料初入仕，不识水性，锋芒过露，“未免有些贪酷，且又恃才侮上”，得罪同僚，惹怒了上司。做知府“不上一年”“即被革职”。“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”，但依然嘻笑自若，将历年做官“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”，“自己担风袖月，游览天下圣迹。”
人家自己都“嬉笑自若”，何必我们去担心他仕途有虞。不过注意：他心中在“惭恨”。“惭”什么？“恨”什么？他在思索，在检讨，在做功课。
“那日，偶又游至维扬地面，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。”贾雨村身体劳倦，盘费不继，正想寻个合适之处，便“相托友力，谋了进去”，当上了列侯传人、钦点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的家庭教师。
这份营生可不是随随便便找的，而是“相托友力，谋了进去”的。因这个女学生年纪小，身体又弱，功课不是很忙，雨村十分省力。老师闲居无聊，饭后便散个闲步，喝个小酒。这一日竟遇到了被他赞为“有大作为大本领的人”熟人冷子兴，雨村何幸！冷子兴一番演说荣国府，让贾雨村狂喜地看到了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——那东家林如海正是贾雨村的同族、都中荣国府贾赦贾政的嫡妹夫！好运连连啊！
正高兴呢，又突遇当日一案同参的张如圭（如鬼），告知都中准奏起复旧员。想那列侯之族书香门第出身的林如海，世家文化熏陶的他和当年的甄士隐一样，做人行事何其妥帖周到，竟使得贾雨村的巴结攀附荣国府不着痕迹地顺利完成。于是“贾雨村夤缘复旧职”。  补授了应天府，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，案情再简单不过，雨村就要发签拿人。不料却被门子示意制止。有了第一次的官场失意，这次的雨村聪明多了，当即退堂。正在听取旧日葫芦庙小沙弥即今日门子孝敬本省“护官符”时，又有人报“王老爷来拜”。在“护官符”和“王老爷”的左右夹击里，在攀权结贵的主导意识中，贾雨村又成功拜访了“王老爷”的门楣。投名帖便是放过杀人凶犯薛蟠——王子腾的亲外甥。
虽然已知本案关键人英莲就是甄家走失的女儿，虽然救英莲出火坑只是举手之劳，然而，他早忘了自己对于甄家娘子的承诺。不能得罪四大家族啊！当然，这个旧日相识门子知道自己那么多隐私，自然是不能再用了，发配了吧，否则，曾经的“惭恨”岂不得重上心头？
之后的贾雨村就是荣国府的常客了，以至于让憎恶仕途经济的贾宝玉厌烦不已。毫无疑问，他与四大家族其他三家也必盘扯不清。至此，贾雨村已能得心应手地玩权于股掌、游刃于官场了。一路仕途风顺，官运亨通，直至大司马，协理军机，参赞朝政。
在贾赦掠夺石呆子十二把古扇案中，“平儿咬牙骂道：'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，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！认了不到十年，生了多少事出来！......雨村那没天理的，设了个法子，讹他（石呆子）拖欠的官银，拖到了衙门里去......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。'”不知这贾雨村这十年里到底“生了多少事出来”，做了多少罪恶，害了多少人命，伤天害理到什么样子？竟能让宽宏善良的一等丫鬟平儿痛恨到如此程度？
这样的贾雨村，早已丧心病狂了。在他的世界里，没有是非，只有权力；不论良知，只说利益。我们可以推想，八十回之后的贾雨村，要么在贾府落败抄家之际会受到四大家族的牵连再次落马；要么在此之前发现风向有变而改弦更张另投新主， 比如忠顺王府，狠狠地踩上贾府一脚。但不论怎样，暂时无事并不能保证永久平安。87版《红楼梦》电视连续剧中，贾雨村又栽在了门子手里，这样处理比较符合作者的初衷。  曾在林家作家庭教师时，他一日信步走进一所名唤“智通寺”的古庙，门旁一副破旧的对联：“身后有余忘缩手，眼前无路想回头。”他当时想：“这两句话，文虽浅近，其义则深……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。”
他想得太对了。沉沦功名利禄以致忘乎所以，终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。多少年后自己终于也“翻过筋斗来”了。此时缩手已晚，回头无路了啊！恰如《好了歌注》中所言：因嫌纱帽小，致使锁枷扛；昨怜破袄寒，今嫌紫蟒长。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，反认他乡是故乡。甚荒唐，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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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0-1-25 19:41:28